孤独鸽
孤独鸽
这是一份来自陌生人的礼物,在我这28年的生命历程中所中的第一个奖,我笃定运气的天平开始向我倾斜,这就是开始。
五块钱只是睡觉的钱,听他唠叨应该再付五块才对。
他不是卑鄙小人,也不像大多数男人对待妓女那样对待她,她甚至相信,如果她真的需要他帮助,他准会帮助他。他好像摆脱了一般男人还没摆脱的东西——某种鄙俗与贪婪。
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是个从来没结过婚的大光棍儿,,我也有过金钱难买的与女人谈心的好日子。我猜你不肯讲话,是因为还没碰到愿意听女人讲话的男人。这一带不时兴听女人讲话。可我想你和每个人一样有自己的生活经历。你要是愿意说说,我就是那个愿意听的人。
我的身世不值十块钱,即便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它也不值。
可是看她如同看一座山。山不会动,你若有意,可以朝它走过去,但他不会对你表示欢迎。
打起牌来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特别是在她赢钱的时候。奥古斯塔总想方设法让她赢一点儿,只是为了看她赢牌时的样子——她的天真会短暂的回到她的身上;她不说话,但不时会发出开心的笑声;她忧郁的眼睛也变得明亮了。偶尔赢得多了,她还会给奥古斯塔一拳头。这一切使她感到愉快——他喜欢让这姑娘快活起来。
趁着人生的折磨还没有将他俘虏,最好成全他去享受一下生活的快乐。
结果,一件令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发生了。她不要他,也不要杰克,嫁给了鲍勃-艾伦——一个连进门都要碰脑袋的蠢货,不久他们便北上了,从此以后奥古斯塔一直注意打听她守寡了没有——他不希望克拉拉遇到不幸,但是在印第安人地区贩马是极危险的营生。加入鲍勃死去——多数男人都会这样死去——他愿意首先成为帮助这位寡妇的人。
常常过河去,带回几百头牛。
有那么一会儿,盘子全然忘却了生活的含义——甚至忘了自己是个牛仔——这一直是他思想中最强烈的意识。他仅仅是一个手中拿着酒杯的男人,他的生活突然陷进了泥沼。昨天他还是一个干活儿的好手,可这又顶什么用呢?
与女人打交道的麻烦是,她们总在盼望类似旧金山的事,而一旦她们想起什么事,一时又干不成,就会变得脾气暴躁。她们总是弄不明白,他讲高兴的事也罢,提到遥远的地方也罢,只是为了创造一种他们在短时间内能有所向往的好气氛,并没有打算真正实行,可是女人似乎从来就看不透这个理儿。不止一次,她们因失望而愤怒,使他手足无措。
我应该先把你打死,你给我带来的苦难比墨西哥土匪带给我的还多。
土匪是理论上的,罗丽娜则是实实在在的,离这儿就两百米远。
狄兹也有过心烦意乱的时候,而且没有女人来医治他。但是光影和繁重的劳动已将他的棱角磨光,所以只剩下他单独一人时,他便能自在的享受夜的恬静。
相比之下,罗丽娜恬静的多,他爱上了她,她对他可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找她时,她也不表示反感,这是最让大嘴唇气愤的事。无论大嘴唇出什么价,她都一概拒绝。
你们把那头小黑猪吃了吗?还没呢。噢,下马吧,在水桶洗洗,我们正在煮那头小猪的堂兄弟。
那个小不点儿,虽然是小儿子,可他吃不到别的,只好吃鸡胗。这也比光抱怨强,有十一个比他大的哥哥姐姐,抱怨是很危险的。
早先你没了印第安人,现在你又没了土匪,这才是关键。你必须要有什么可以超过的人。
他们一无所知,但是他们的干劲儿与学习的愿望压倒了无知。
他们的技术并不精良,但他们有一股犟劲,最终非把它翻到在地不可。
人人皆知,在找不到人谈话时,奥古斯塔斯甚至会跟树墩子聊天。
见鬼,边境这一带只有这一件事还值得一干,现在连这也干不成了。
可以去墨西哥猛干,还便宜些。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是个讲究实际的人。
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纽特,还是瑞尼家和斯佩特尔家的孩子,都不被允许大牌。大人们觉得,在年轻人事业刚开始时就使他们破产,这无异于犯罪。
他们在这里的生活一直平静,安逸,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迁移。
谁把他妈的猪带来的?
——它们自己找来的,这可是有创业精神的猪。
听人们谈话通常使他感到更加孤独——比他自身一个人坐在两公里外的树下更孤独。
离开这个地方,你不觉得可惜吗?咱们已经把这人变成这么安宁的地方了。
——不,咱们一到这儿就该马上离开。
生活真有趣,全部的牛,百分之九十的马是偷来的,而我们自己曾经是受人尊敬的执法人。
在这晴朗的黄昏时刻,他们回首望去,看到了孤鸽镇,看到了那条河,看到了墨西哥。
你知道如何执行任务,麻烦在于你不知道如何生活。
第二部:
七月盼着桃子离开。这时,那只公鸡嫌桃子把它挟得太紧了,狠狠地在她手上啄了几口。桃子毫不犹豫地攥住它的头拧了几圈,把头揪了下来。鸡身子被抛出几米远,落到地上还不停地颤动。桃子把鸡头扔到监狱走廊旁边的草丛里。她身上滴血未沾——无头鸡脖子里喷出的血全洒在街上的尘土里。
事实上,七月就不记得本对他做过一件好事。有一次他替七月拔了颗牙,还收了全价。
乔并没有因妈妈不和他们一同吃饭而产生七月的那种不安。她要是真的下来一同吃饭,通常会骂他,而他挨骂已经挨够了。此外,他喜欢和七月一同吃饭,一同干任何一件事。对他来说,与七月结婚是他妈妈干的第一件好事。她骂七月跟骂他一样,乔感觉她这样做很不应该,但七月一向逆来顺受,从不反驳。于是,他认为这便是世道——女人骂街,男人忍受,并且尽量别碍她们的事。
爱尔迈拉没有回答,因为她没听见他的话。说来也怪,结婚以来,七月说的话她几乎一句也没有听见,就像她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句结婚誓词,从此以后,她能听见他的声音,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不,”他说,“你该有个好名声。我敢说你能当个女教师。”
说完,他甜甜地吻了她一下,告诉她好好照看他的儿子,给她留下了十块钱,以及对他们在阿比林和道奇共同度过的不平静的日日夜夜的回忆。她知道他不会带她去北方——迪总是独来独往
她听说杰克在城里时,心想,何不跟着他逃之夭夭,尽管她知道杰克不如迪可靠。可在他打死本之后,她便将这个小小的梦收了起来。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小小的梦。从此,生活变得非常无聊。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阁楼上,耷拉着两条腿,回忆与迪和杰克在一起的日子
他的感情受到了伤害,但她对此无动于衷。
当七月去寻找一个赌徒时,她将去寻找另一个赌徒,但去的方向恰恰相反。等七月回来,不管抓没抓到杰克,发现自己的老婆已远走高飞,他或许会惊诧得连酸奶都想不起喝了
牛好像把闪电抓住了——一个个蓝蓝的火球在牛角上滚动。
倘若有幸再目睹那样一个黎明,他肯定知道如何珍惜它。
作为一个女人,她经历了这么一夜,浑身湿透了,可看上去反倒更加清秀淡雅、年轻美丽。她的头发还没干,发梢湿着,颜色深一些。水不时地顺着她赤裸的手臂往下流。她弯下身在火上做饭时,脸上的表情显得如此轻松自如,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在孤鸽镇时的紧张神态——那种紧张总使她惶恐——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真像个小姑娘。
嘿,罗丽娜,”他说,“看来旅行挺合你的意呀。你就像清晨一样美。
“怎么能不忌妒?凡是我喜欢的女人,你都去找她们过夜。”杰克说
青年人的年轻无知偶尔也会勾起他的怜悯之心。他们对人生的短暂毫无感觉,对生活之局限也一无所知。他们没有意识到,一年又一年会像一周又一周那样消逝,就连爱情也会消逝,否则就会变得乏味。年轻的盘子——一个能干的牛仔——也许不会活着见到奥加拉拉的妓女们,他对罗丽娜的脉脉深情也许是他所能表达的最甜蜜的感情
他从爱尔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接着便骑马踩着了毒蛇窝,他可真倒霉
他一心希望用某种办法使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发生,使时间倒退,回到他们在孤鸽镇的日子。他想象肖恩仍然活着,生活得挺好,他就可以做他以前来不及做的事——告诉肖恩,到加尔维斯顿找一条船回家。然而每当他回头看,见到的只是狄兹和奥古斯塔斯先生跪在肖恩身旁。他多么希望看见肖恩安然无恙地坐起来,但是肖恩没有坐起来,他只好绝望地骑在马上,守护着牛群。
「肖恩下线,我们努力让生活远离死亡的威胁,生活开始变得没有趣味了。」
肖恩的哥哥还没到河边,肖恩便死了,
生命是短暂的,对某些人来说,生命就更短些,以这作为旅程的开端也太糟糕了。
生活中的危险远比任何深思熟虑的人预料的要多。
「我还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对我说,嘿,你做的不错了。就像18年的那个春天,那句客套话,我听到的一瞬间湿润了眼眶。现在回想起来,我没想到会这么难,更难的是此时还是看不到前方。就像22年无数次爬山牛头山,夕阳西下,天空又蓝变黑时,我总是问会有怎样的未来在等着我呢?」
二十年前,他喜欢一个叫贝齐的姑娘,他想找一个晚上邀她出去溜达溜达,可又不好意思。就在他磨磨蹭蹭的工夫,贝齐得天花死了。他一直后悔他们没能一块儿散散步。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与女人打过交道
他向她招了招手,她没看见。他骑着马离开时,心情十分复杂,时而为能离开这里而高兴,时而又变得沉重不堪。有一两次,他突然感到惆怅,不禁流下了眼泪。他的忧伤究竟是因不得不与路易莎离别而引起的,还是由前途渺茫、心中无底所致,谁也说不清楚。
“我希望你别再谈那个孩子的死。”考尔说,“你要是不说,他们也许就会忘掉。”
“荒谬的理论。”奥古斯塔斯说,“只有常说,才能让人不怕它,不论什么头痛的事都一样,连死也是如此。”
美赋予了她一种权利,虽说他并不欣赏这种权利,但又拒绝不了,否则他是不会答应她的要求,进行这次近乎荒唐的长途跋涉的
天气这样好,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行动着,死亡却再次降临,夺走了他另一个好友的性命
奥古斯塔斯正在享受这一事故带来的暂时休息。整天在牛群旁边走太枯燥乏味了——任何一种有规律的工作对他来说都显得枯燥乏味。在他看来,生活中的乐趣主要是这样或那样的事故带来的。没有这些各种各样的事故,一切都不过是周而复始的重复,这时生活的乐趣只好靠偶尔打打牌来获得。
事实是,他正盼着把他开除呢。他刚才正在篷车上坐着打盹儿,梦见了他的女儿们,一不小心,他那支枪走了火。枪的后坐力把他弹出了篷车。即使在那种时刻,他也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看见骡子拉着车飞奔起来时,他还梦见他老婆发脾气呢。两头猪正在一棵大仙人掌下拱田鼠洞。骡子的表现使博利瓦气急败坏,若不是篷车已跑出去很远,他肯定会打死其中一头骡子。
博利瓦骑马离开时同样感到悲伤。一旦真的走了,他又闹不清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决定。也许是因为他不想面对眼前的难堪,毕竟是他开枪惊了骡子。再者,也许他不想向北走得太远,否则他回来时找不到那条河。他边走边想,这是他做出的又一愚蠢的决定。他心想,这辈子他所有的决定都是蠢而又蠢的。他并不那么想念他老婆,他们两个都已不习惯在一起过日子,也许再也不会在一起过了。骑马离开的那一刻,他感到很痛苦。队长不该让他走,因为他是全队唯一会做饭的人。他并不喜欢美国佬,只不过已经习惯了。糟的是他们突然决定弄来这么多牛,还要到北方去。孤鸽镇的生活一直很安逸,山羊又多又容易捉到,他的老婆离得也不远不近。若是无聊,他可以用那根断撬杠敲那口吃饭钟。不知为什么,敲那口钟,他会感到心满意足。敲钟本与吃饭毫不相干,与什么都不相干,他只是喜欢敲罢了。停止敲击后,还可以听见回声在空中回荡,直至消失在墨西哥远方。
「生活总是这样,这样做不开心,可那样做也没有舒服多少,总之你似乎只能在一种不舒服到另一种不舒服之间选择,我总想拒绝选择,可时间从不停止,以至于手上空无一物…」
奥古斯塔斯发现考尔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考尔有的时候忧郁、沮丧,每逢这样的时刻,他会被从未说出口的疑虑折磨得一筹莫展。但他从来不在真正的危机时刻愁眉苦脸,危机出现时,考尔反倒精神振奋
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刚才的小溪那里。我没打中靶子,丢了那个女人,但那些日子是甜蜜的。
另外玛吉对我说过,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朋友不朋友,我只知道你是个好顾客。
他们还以为,要是你不在哪儿让太阳升起来,太阳就不升起来了呢。
我告诉你,我决心骑着你过黄石河,要是我做不到,那肯定是因为咱俩有一个先叫人家打死了
你走这么远去内布拉斯加,就为了个女人。我就是个女人,而且就在这儿。如果只是为了和她睡觉,跟我睡就是了
“假如你是一个年轻女子,很有前途,你愿意在孤鸽镇安家吗?”奥古斯塔斯问,“玛吉就是那么干的,可她才活了几天?”
“她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死去,”考尔说,“我也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死去,你也一样,而且不一定比孤鸽镇更好。”
“我现在说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存。”奥古斯塔斯说,“你在哪里死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哪里活过。”
多数人都懒得进取,一生掌握的知识少得可怜
关于玛吉:
她讲这些话的神态使他心乱如麻,她似乎要哭着跟他跑到楼下来。他见过绝望的男人与女人,但他不希望在那种情况下看见玛吉的绝望。然而他见到的确确实实是绝望的表情。
两天后,他已出发往她那里去了,又迫使自己停下来。他带着枪走出孤鸽镇,来到科曼切渡口,在那里整整坐了一夜。后来,他再也不去看玛吉了,虽然有时在街上会遇见她。她有了个孩子,四年后便死了。据奥古斯塔斯说,她生前最后一年终日酗酒。她一度与杰克打得火热,但后来杰克也走了。
在逝去的年月里,他一直记得他走进她的屋子时,或他要离开时,她那饱含希望的双眸如何死死地盯着他。这是所有记忆中最扎心的一页。他没有期望她那么喜欢他,然而她的确爱着他。他只给她买过一些一般男人送给女人的东西,可她偏偏选中了他,他至今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因为那些年他一而再地去找她,任凭自己的欲望不断膨胀,而从未认真想过它或者承认过它。后来,他离开了她。
“你伤了她的心。”奥古斯塔斯不止一次这样说。
“你说什么呀?”考尔说,“她是个妓女。”
“妓女也有心啊。”奥古斯塔斯说。
令人感到心痛的是,奥古斯塔斯的话说对了。玛吉根本不像个妓女。她丝毫不与人为难,事实上人人都清楚,她过于软弱,不适合过这种日子。她的行为举止比所有他见过的女人都文雅、温顺。他仍能回忆起她的举动——胜于言语的举动。她的头发老也梳不整齐,总垂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把它们拢在一起。“这头发太不听话了。”她说,那口气就像是在数落小孩子。
那天晚上,听说她死了,他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骑马沿河而上,走了一个星期。他立刻明白,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改正错误的机会,他将永远无法再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那个人。首先,他希望成为的那个人已永远无法去找玛吉了。
「我比他好一点,我总是在某个我也不知道的时刻,忘记那些因为一时懦弱而留下的遗憾。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是如此不幸,还没遇上哪个无法忘怀的遗憾。或者说有那么几个,但那几个跟别人没关系,怀念的是自己,怀念的是曾经的情感与曾经的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当然了还有那嫉妒,患得患失,与懦弱,自卑。我会因想象而兴奋,即便从来不曾拥有过。也后知后觉原来一切离我如此之近,我所做的就是什么都没做,生命自己找到的出路就是遗忘。这就是命吗?我不知道它从何而起,也不知道它何时离开,甚至都不确定此刻是否依旧环绕在身边,总之它来了,我无助而又绝望的与之抵抗,它给我带来了迄今为止所经历的最强烈的情感上的冲击,那份兴奋与痛苦,我同时达到了情感之巅,敏锐的感知周围的一切,也同时达到了与之对抗派生的理性之巅,把一切都变成了抽象。我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我失去了快乐,也失去了痛苦,我感觉自己越来越适应现代城市生活了,越来越适应职场了,也越来越对一切没什么感觉了。我允许一切发生,因为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在哪儿住,墨西哥吗?
——不,她在地狱住,我送她去的。她很厉害,尤其是烤的一手好饼
啊,如果她在哪儿住,我看咱们迟早都会去吃她的烤饼。
——所以我想去天堂,我再也不想跟那个女人有任何来往。
–盘子,你是高手,理当领先,吃呀,我们都不愿占你的先
–请你来占这TMD先吧,这个位置我放弃了。
–是什么让你往后退?古斯
–智慧
“我们需要一个不爱提问题的伙计,要会使斧子。我不知道你劈柴的本事怎么样,但至少还没有问过问题。”
清晨,他们还在原地待着,湿得像两只麝鼠,但他们已经准备喝咖啡了。他们只字不提昨夜的暴风雨,爱尔迈拉知道,他们习惯了这种艰苦的旅行,她自己最好也尽快适应。
上路不久,她便开始对骡子说起话来。她的话不多,骡子也不作答,但这样可以使漫长、酷热的白昼过得快一些。
还有,身边没有老婆也就没有孩子,而孩子是了不起的免费劳动力,比他妈的雇别人干活儿便宜多了
他惊异地发现,他已经忘记了现在正包围着他的这种空旷。多年来,在他住的地方能听到干豆酒吧的钢琴声、孤鸽镇那所小教堂传出的钟声,还有博利瓦敲吃饭钟的声音。甚至他睡觉时也要伴随豌豆眼的鼾声,那声音就像钟表的声音一样有规律。
然而,这里没有声音,任何声音都没有。没有土狼的嚎叫,没有蟋蟀的鸣唱,没有纺织娘或猫头鹰的叫声,只有他自己那匹马吃草的声音。在他与繁星之间,在所有的方向之内,只有寂静与虚无——听不到人们打牌时的争论声,什么也听不到。他虽然骑马骑得很累,但在这寂静中得到了非同寻常的休息。
在过去几分钟里,他遇到了生死的考验,这可不能说没意思,但是,即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如果没有人与你谈论,也应算是件憾事。在过去的岁月里,使战斗津津有味的不是敌人,而是战友。看看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在遭到进攻时都作何反应,是很吸引人的事,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死亡与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小兄弟,这是件惨事。”奥古斯塔斯说,“失去生命永远是悲惨的,但他们已经死了,可别光想着报仇。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我要是碰见蓝鸭,我就把他打死。我要是见不到他,别人也会打死他的。他个头儿大,本领强,但早晚会有比他个头儿更大、本领更强的人。他或者会被蛇咬死,或者被马踏死,或者被人吊死,他的同伙也可能从背后把他打死,或者到头来会老死。”
“他看上去多年轻啊。他不超过二十岁,却足以使他刚娶个老婆,又把她失去。其实,丢老婆并不用花多长时间。”
在大草原上,人们会随随便便地消失并且死去,连个坟墓都没有,骨头被野兽拖得到处都是
我唱的是人生。我快活,可人生是悲惨的。这些歌不属于我
“在内布拉斯加的奥加拉拉还有没办完的事,”奥古斯塔斯说,“我想在年纪大了之前办完它。”
“他现在有经验了,”奥古斯塔斯说,“蓝鸭把他的人全都杀了。”
“后来她终于下水了。她已很久没有洗澡,洗一下感到很舒服。奥古斯塔斯坐在不远的石头上,等太阳把他身上的水晒干。水流很急,她没有往深处走。她看见自己那洗去泥污的皮肤时,吃了一惊。看着自己棕色的腿和白色的腹部,又吃一惊,并哭了起来,而且再也无法止住,好像要永远哭下去似的。奥古斯塔斯见她站在深及大腿的水里哭个不停,便过去拉她从河里走了出来。
奥古斯塔斯没有责怪她。“我想你最好把心里的一切都哭出来,罗丽娜。”他说,“你要记住,你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生活的另一个秘密就是有时候你没得选择,事情就这么来了,你除了接受它别无办法,唯一的差异在于你多久能与之共处。」
在那片闪电之中,太阳会像红色的瓜一样被切开。
他上百次、上千次地向他认为的东方眺望,希冀看到预示黎明的灰白色,然而所有的方向都是同样的漆黑,似乎黑夜已经持续了三十个小时。
说完,他骑马走了。考尔又吸着烟过了片刻,感到既别扭又伤感,杰克原来是个胆小鬼,再也不是老队员的一分子了。当然,他十年来就没有在队上——那个老保安队基本上只存在于回忆中,尽管豌豆眼和狄兹还在。
罗丽娜什么也没有说。她困得坐都坐不住,不久便靠在奥古斯塔斯身上,合上了眼睛。他把她搂住,用他的怀抱温暖着她,照在她脸上的阳光也温暖着她。近来她总是瞌睡,似乎再也不能完全醒过来,但只要奥古斯塔斯在这儿和她谈话,并且在靠近她的地方睡着,一切都可以放心。只要他在,她就可以随时入睡。他一点儿不介意。她经常睡在他怀里,他搂着她,对她说着什么。由于她似听非听,因此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在接近城市时她才感到不安,这时她就尽量多睡觉,以免为此而忧虑。
他冲过这片蚱蜢云与他冲过暴雨没什么两样——孤苦伶仃,前途茫茫
“我可没有料到我竟蠢得死在他们手里,这太丢人了。我经历了最残酷的战斗而平安无事,到头来却死在一个偷偷摸摸的他妈的盗马贼手里,真叫我无地自容。”
“知道吧,我生在哈德孙河上,”过了不久,他说,“我真想死在那条河上,不过现在这条混账阿肯色河也将就了。
罗丽娜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她什么事都不想让他做。她既不回答,也不吃东西。她回到帐篷里,可是无法入睡,一躺就是一夜,盘子则在附近坐着守护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更加深了他的孤独感。他在伙计们中间打开毯子时不会这么想念她,所以能够入睡,但现在她离他仅有数米之遥,他可以爬到帐篷旁边去听她呼吸,可是他似乎永远也无法消除这一短短的距离。罗丽娜与他之间的距离犹如堪萨斯的星斗一样遥不可及。有时他想,还不如不爱她,因为对她的爱给他带来的是永远不得安宁。如果爱是如此的痛苦,爱又为什么呢?然而就在这天,她曾和气地与他说过话,只要有可能,他绝不放弃对她的爱。
“我干了很多我不愿干的事,杰克。”豌豆眼说
「生活已经划出轨道了,但他没有任何力量与之抗争。变好可太难了,需要能力,需要运气,需要持久,可变坏又太容易了,指需要思想转变。」
他又回到了老朋友身边,——这些人曾使他做过噩梦,但离开他们是他最大的错误。
第三本:
三个孩子的死几乎把克拉拉的心变成了石头。其实她倒真想变成一块石头,因为石头不会为这种损失而遭受任何折磨。
她经常这样醒着,望着草原,一躺就是半夜,生活的痛苦不再使她流泪了。
后来,几个男孩相继离开人世,她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那些稿纸曾激起她的希望,但经历了几次孩子的死亡,稿纸对她再也不起什么作用了。那些稿纸成了对她的又一谴责,对她执着追求的自以为是的东西的谴责。
真猜不透。他对这一切从来就弄不懂,但他知道母亲要照顾孩子,就像丈夫要照顾妻子一样。他以为他已经娶了爱尔迈拉,并且非常精心地照顾她,他觉得自己就是她的丈夫。
「爱尔迈拉对迪的执念,我更愿意用执念来描述许多事情。更接近事情的本质。」
在整个旅途中,七月一直在被多年前发生在史密斯堡的一件事袭扰。有一个棉花商——城里最好的人之一——因做买卖去了孟菲斯,他一走,他的妻子就病了。人们给他拍了封电报,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所以没收到电报。那个人叫约翰·菲希尔。他骑马回到史密斯堡时,看见教堂后面在举行葬礼。他本是个热心人,因而骑马过去看看是谁死了。人们见他过来,都愣住了,因为被埋葬的人正是他的妻子。七月正在帮着往棺上盖土,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约翰·菲希尔意识到自己晚了一天时脸上的那副表情。他的妻子死在他回来的前一天下午。约翰·菲希尔是个健康人,但此后只活了一年。只要在街上遇到见过他病榻上的妻子的人,他就会问:“你想我要是早点儿回来,我的妻子会活下来吗?”人人都对他说不会,但他不相信。
她连看都不看我。”盘子说。他说话时显得若无其事,心里却不这么想。罗丽娜对他的冷落比任何事情都更使他痛苦。
“他将手在纽特的肩上放了一会儿。“你的思想该歇歇了,”他说,“不要再为睡着的人苦恼。”
「不要再为睡着的人苦恼,也不要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苦恼。」
深夜他独自待着时,便为自己有那么多无聊的想法而感到痛苦,就像奥古斯塔斯常提到的他与玛吉的关系一样。他心里总想改变现实,让事情以不同的方式发展,但心里想的都是无稽之谈。嘴上说的与心中想的没有区别,何况奥古斯塔斯把全部时间都花在那个女人身上,他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奥古斯塔斯间或过来与他一道走上几公里,但他们从不谈论杰克·斯普恩。对他这件事的处理还算比较容易的。他记得对有些绞刑的处理很棘手——一次,他们不得不吊死一个孩子,而那孩子干的事是他父亲唆使的。
“你一贯确信自己是正确的,对于人家和不和你说话都不在乎。我很高兴在这方面我是错误的。”
「而我就相反了,我总是怀疑我是错的,也同样对人家和我说不说话一点也不在乎。」
“你不可能逃避错事,只能学着掌握它。”奥古斯塔斯说,“如果你总想着一生中做过的一两件错事,就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痛苦。我每天都正视我的错误,这样它们给我造成的痛苦就不会比干着刮脸更大。”
他要是不让去,我就娶只小母牛
当她一心想死去时,他们用耐心控制住了她。她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迪,迪却走了。如果大刺猬与路加不把她送到医生这里来,她肯定会死在大街上,尽管如此,她仍对他们把她送来怨恨不已。康复与活下去是她最不希望的事——然而光阴一天天过去,医生坐在椅子上喂她喝汤,大刺猬从窗口往里看她,尽管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可以在床上坐起来了,但她还没有那样做。她的思想不断回到使迪的脸消失的那束阳光那里。他的脸消失在阳光里了。她无法不想,就是晚上做梦,她也能清楚地看见那束阳光,而惊醒以后,听到的却是大刺猬的鼾声。
她已经忘了那个孩子,那个有两个女儿的女人以及那所房子。那孩子可能死了。她又想起了七月、阿肯色,以及许多已经忘却的事。忘就忘了吧,什么都比不上迪。一切都过去了,彻底过去了。有朝一日,她会请大刺猬把她打死,那她就不必再回想这一切了。
漆黑的夜使他满意。他想哭。这件事太费解了,他很茫然,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听说有谁家的妻子干过爱尔迈拉干的这些事。他坐在前廊的台阶上,比他那天晚上回到河边见到那三具尸体时更伤心、迷惑。对死人他无能为力,可爱尔迈拉还活着。他必须采取行动,但不知道怎么办。
“七月,我知道你累了,”克拉拉说,“我估计你有头痛病。我要对你说几句难听的话。我过去也很像个有教养的夫人,但内布拉斯加使我变粗鲁了。我看那个女人既不想要你,也不想要孩子。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但是,她离开孩子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一定是头脑发昏了,”七月说,“她这一路上太苦了。”
克拉拉叹了口气。“她在路上很辛苦,但并没有发昏,”她说,“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孩子,还有很多女人不喜欢她们的丈夫。”
“这是你和她的孩子,”她又说,“可她不喜欢他,如果她要证明我说得不对,那就快一点儿。”
“除非人家希望你做出牺牲,要不然就是白牺牲,”克拉拉说,“毫无意义!”
然而,无论他对她说什么,都无法使她的焦虑平息下来。她怕他丢弃她,就怕这一点。她把自己的肉体交给了他,她知道这是她唯一可做到的。她的行为使他痛心,尽管他接受了。在他们拥抱的时候,她认为他是爱她的,但事后不久,她又开始伤心。「如果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我觉得有点可悲,她并没做错什么,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现在,杰克走了,离克拉拉却近了。他想,也许不去看她是明智的——一直到蒙大拿去,就让过去的事情永远过去算了。在他的生活里,从未有第二个女人给他的思想造成的影响像她造成的这样大。对往事的回忆如此甜蜜,他竟然不敢去看克拉拉变成了什么样子,生怕会破坏他那美好的回忆。她或许已经成为一个暴君,她在少女时代就具有那种潜在的能量。她也可能仅仅成了一个被劳苦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拓荒者,美貌已不复存在,精力业已耗尽。见到她以后,他也许什么也感觉不到,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将失去他珍惜的东西。另一方面,他也可能在看到她以后,重新体会到他们年轻时的一切,而如果真是那样,骑马离开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当我再次看到她却没有感觉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一些珍惜的东西永远的丢失了,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我绝对不想让每件事都变成无可奈何」
「我突然想起了读书时有一次不记得是坐火车到兰州,还是离开兰州了,那一辆车的目的地或者起点是阿克苏,一到晚上,整个车厢的人几乎都自觉的打地铺钻到作为下方睡觉,“很不体面”当时我是这样看待的,现在也如此,宁可整夜在座位上睡不着也不愿意钻到作为下方,铺上一个毯子或者几个蛇皮口袋。而那时的列车员是个年纪稍大,稍胖的中年妇女,虽然偶尔会埋怨几个头或腿伸得太长的人,但这种埋怨更像是一种关心,一种冷漠,同情与善良的结合体,属于这个国家特有的温情了。(虽然现在我更多是感觉是相同的努力与劳动,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地域,体制内,体制外,得到的回报完全不同,不过倒也认同,我不痛恨贪官,我只恨自己不能贪🫠)」
“妈的,妓女可比牛仔挣得多。”本·瑞尼不停地说,好像他心里很烦,“咱们一个月都挣不了三十块钱,可她们两个人只花三分钟就从咱们手里挣去了三十块,要是皮特没有退出,就会挣到四十块。”
纽特则以为他这一说法太不着边儿。妓女们出卖的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她们挣的比最好的牛仔还多,这不足为怪。
“回家去吧。”她说。他虚弱得几乎不会走路,一连几天什么也不会干,为了那么个女人而痛苦欲绝——从结婚那天起,她就不断地辱骂他,要么就从他身边逃走。
「久别重逢,尤其是关于手指的描述。有些人在记忆中活着,另一些人则活在记忆中。我一想起过去就感觉想梦一样,不不不,梦可比过去的记忆真实多了,我才28岁,可我却经常怀疑过去是否真实的发生过。哪些记忆中一半模糊一半栩栩如生的回忆,他们确实发生过,我记得,却又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我记得」
“过去这十六年,你在什么地方?”她问。
“孤鸽镇,大部分时间,”他说,“我给你写过三封信。”
“我都收到了。”她说,“你这么长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喝了不少威士忌。”奥古斯塔斯说。”
“在我生活中的某些时刻,我需要一个能对这类事情拿个主意的男人。”她说,“我给你写过信,后来又都撕了。我想如果你不主动来,就算来了对我也没有好处。”
他对罗丽娜轻松自如的表现颇为赞赏。她很喜欢那两个小姑娘。看见她与她们在一起使他想到,除了她的经历,她自己也只是个姑娘而已。他知道现在她再享受一下少女的欢乐还不算太晚——尽管已经有点儿晚了——她过早地步入了生活。
「很遗憾,她过早地步入了生活」
“我喜欢她。”她说,“我猜你会和她结婚,那我就会看到你在老了的时候养五六个娃娃。我会生气的,但能忍受。不要带她去蒙大拿,她会死的,也可能叫人杀了,或者像我一样,过早地衰老。”
这时,莎莉正在与年轻的纽特聊天,纽特头一次尝到与一位活泼的少女谈话的滋味。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几乎无可避免的认识到,我似乎已经老了,就在最近这一阵子思考我们究竟是变得更强了还是更弱的时候变老了,就在我觉得心态才是决定一个人是否已经老了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我觉得一个人只要还在积极尝试,勇敢冒险,无所畏惧就还不能说他老了的时候,我已经老了,因为我加了微信,却再也没有那种与少女谈话的滋味了,曾经我是有过的,但我已经忘了,已经不记得那是怎样的感觉了,也许他被锁在了某个地方,被我深深的压抑住了,我所逃避的前方是无穷无尽的目标,仿佛我此生的宿命就是不断的去完成」
“他走下台阶时,克拉拉拦住了他。她用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肩,与他一同走到他的马跟前,还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对待过他呢。
“纽特,我们和你在一起很高兴。”克拉拉说,“我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住不惯蒙大拿,就回我这儿来,我给你你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很愿意。”纽特说。他也真的这样想。见了那两个小女孩和这个牧场后,他开始怀疑他们为什么要把牛群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内布拉斯加有的是地方嘛。
纽特这一路几乎没有怀疑过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能让他当牛仔更好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们到了内布拉斯加,他的观点开始转变了。比较一下奥加拉拉的小母野牛和别的妓女,以及克拉拉的那两个朝气蓬勃的女儿,他发现,一个有女人的世界更加富有乐趣。他对这个世界的体验太少了。虽然他这一整天都有点儿害怕克拉拉,现在仍然有点儿怕,但她身上也有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
“这孩子身上有些什么打动了克拉拉——男孩总能打动她的心,女孩就差远了。这个孩子虽然常常微笑,但他的眼晴里流露着孤独的神情。”
“这就是和女人打交道的麻烦,”考尔好像还在自言自语,“她们办事叫人摸不着头脑。对别的马她一个子儿也不肯少要。大多数马商都会少要一块钱,把买卖做成。”
「无论是克拉拉视角还是奥古斯特视角,这段重逢的描述都还算不错,可唯独没有想过鲍勃视角…」
“时间把我们都改变了”
她没有眼泪,只感到茫然。克拉拉却哭了,流出的是苦恼、长久的爱与悔恨交织在一起的泪水。
“他总是那么犟。”她说,想以此来控制自己
要赶着牛群走一百三十公里滴水没有的旱路,听起来不近情理,但是多年追赶印第安人的经验告诉他,许多看上去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其实未必不可能。只有当一个人思虑过多而被恐惧压倒时才真的无法实现。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走。也许一部分牛走不到,然而他从来就没有期望把每一头牛都赶到蒙大拿。
如若一直住在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在那条古老的河边,情况会好得多。狄兹渴望回去,渴望夜里坐在畜栏旁探讨月亮的奥秘。他曾多次在探索月亮的奥秘时打起盹儿来。他不知道印第安人是不是已经设法登上了月亮。有时他梦见自己也上去了——一个可笑的梦。他想着想着就困了,再次用痛惜的目光看了看那个仍然不明白他没有恶意的已经死去的年轻人,谨慎地侧身躺下。古斯先生跪在他身边。狄兹这会儿想试着自己把长矛拔出来,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握住矛柄使它不再颤动而已。
「我们怀着人类崇高的勇气出发了,却也在路上不止一次的幻想没出发是不是更好,狄兹死了,因为他的爱与怜悯也因为另一个人的爱,总之两个人各自做着正确的事情,两个人都去世了。还有几百公里就到黄石河了,这是此时人类已知的最远的边界。」
他向四周焦枯的土地望去,满目都是那些因干旱而龟裂的光秃秃的山丘。山丘颜色斑驳,到处都涂抹着红色与白色的盐斑块,似乎地底下所有的流动物质全从那些裂缝里渗了出来。
“蒙大拿可别是这个模样,”他说,“要是真的像这儿一样,我就回去把他妈的杰克·斯普恩的坟挖开,把他的骨头扔了。”
纽特在毯子上坐着,一时间感到异常孤单。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与他说话。没有人向他解释狄兹的死。纽特哭了起来,也没有人注意他的哭泣。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活儿,古斯先生在吃饭,队长和大嘴唇正在挖坟。稀汤琼斯在修理马镫,用压抑的声音与伯特·博罗姆说着话。纽特坐在那里哭,怀疑狄兹是否知道他身边正发生什么事。那爱尔兰人和织针,还有瑞尼兄弟守着牛群。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山脉好像更近了些。狄兹还能知道这一切吗?纽特心里想弄明白。他不再朝尸体看了,但他不知道狄兹是否多少有些感知。他觉得他有。他知道,如果有什么人在注意他,那就是狄兹,狄兹一直是他的朋友。只要想到狄兹仍然注意着他,也只有想到这里,他才不再感到那么孤独。
“你的父亲埋过很多人,我都见了,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用心过。”
乔舒亚·狄兹
与我共事三十年,与科曼切人和基奥瓦人战斗二十一次。任何情况下都不气馁,从不拒绝接受任务。品行优秀。
伍德罗·考尔队长
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呢?
“要知道我的脑袋可一直在工作,”奥古斯塔斯说,“我在努力思考生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再有两个丰满的女人在我旁边躺着,我也许就解开生活这个谜了。”
天呐,是只灰熊
妈的,吃的东西送上门来了。
「那头牛,那头得克萨斯公牛,那头牛群的领头牛,它没有逃,几乎与灰熊打了个平手,这样的畜生可不多见,第二天它疼的连路都走不动,那次搏斗一周后,它又回到了牛群,它只有一只角,一只眼,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怪脾气,只要牛仔离它近点就吼个不停。后来它又恢复了走在牛群前头的能力,受伤使他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勇气就是对本能恐惧的克服!」
她吃惊地发现生命的结束与想象的截然不同。她曾想,鲍勃最终咽气时她将感到如释重负。她已不再觉得他是家中的一个成员,然而一旦他死去,她才感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虽说他是家庭中沉默的一部分,不舒服的一部分,但他人总算还在,还是她的丈夫,还是女儿们的父亲。他变样了,却没有离开大家。
现在他走了,去了她儿子们去的地方。不管她如何了解儿子们,无论她如何爱他们,时间还是从她身边夺走了他们。有时候她发现自己分不清大事与小事,但这种情况并不很严重。她在梦中看见儿子们的脸庞,醒来后就记不得梦见的是哪个儿子了。她不知道会不会梦见鲍勃,十年内如果她梦到他,会梦见他什么。
「你以为这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吗?不——这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虽然你不情愿,可时间终究还是夺走了他们,渐渐的梦中比现实更加的清晰」
他留下来继续工作,既不感到十分满意,也不认为特别不满。
罗丽娜发现自从她来到牧场,还从来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像现在这样轻快过。她明白其中的奥妙,因为她经常见他瞅着克拉拉,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爱。她自己根本不把七月约翰逊放在心上,但他对克拉拉的那种痴呆的爱情令她恼火。很多男人都那样对待过她,而那样做根本取悦不了她。那种人假装自己与众不同,还装出她也与众不同的样子,因此他们之间发生的关系也就有异于与以往任何人的。他们假装追求的是悦目的衣服及媚人的笑脸,而事实上他们追求的是让她躺在他们身边。这才是隐藏在男人那些所谓美好的愿望之内的那个真正的愿望。而当她真的躺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便看着,佯装美好的事发生了,但她看的时候则只看见那一张呆呆的脸,只有紧张、虚伪及一切丑的东西,唯独没有美。
「归根结底,我们是活在一种想象之中,对工作的憧憬,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应该如此这般的认知,这种想象人们称之为希望,蕴含的巨大的能量,不过这种想象可能是有毒的,因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唯一拥有的只有当下,此刻。」
我想我们该换种方式不再跟着牛屁股走,而是跟着自己的鼻子走。
“我不想让他太莽撞了。但我是不会放弃到这儿来的机会的,我想不出有什么能比骑上匹好马到一个新地方去更美的事。这正是我的意图,也是伍德罗的。”
“当然,还有女人,”奥古斯塔斯说,“我的确喜欢她们,但还没有找到一个能阻拦我放弃这一机会的女人。女人们可固执了,她们总想着法让你告诉她们你是不是爱她们,可是要是你不理睬她们,她们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大部分都是这样。”
他记得有许多次他曾幻想队长是他的父亲,还带着他到很远的地方去。今天,从某一方面说,幻想成了现实,队长带他来到了这遥远的地方。然而,他不仅没有感到自豪与幸福,反而感到失望与困惑。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没有一个人提这件事?狄兹从来没有说过,豌豆眼从来没有说过。更糟的是连他的母亲也没有说过。她虽然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死去了,但是他还不至于小到连如此重要的事也记不住的程度。
「我们经常幻想,可是当有一天幻想变成现实的时候,反而感到失落,因为没有那种想象中的刺激与兴奋」
“不。”奥古斯塔斯说,“你必须明白伍德罗不是一般的人,他喜欢这样想问题,认为事情都按一定的方式进行,认为人人都有各自的职责,他自己尤其是这样。他喜欢认为人是为了尽职而活着。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那么看问题的。他一点儿不傻。他完全明白人活着不单是为了尽职,但只要有可能,他就绝不承认他对人的这一看法,尤其不愿意对自己承认这一点。”
我走了这么远,不能只为了在TMD那条河里淹死。
我只是想再追一次野牛,我不会再有多少机会了,别人也不会有了,因为很快就没有野牛可追了。
他明白,现在正在到来的是死亡。从前他面对过死亡,并且用自己的行动战胜了它。坐以待毙给死亡带来的机会太多了。他见过许多人死于伤痛。他目睹他们的精神状态由强烈地渴望生存转变为悲观,一旦悲观的意识占了上风,生命亦开始逝去。很少有人能够摆脱这种状况——大多数人失去了动力,不能采取积极的行动,结果很不心甘情愿地投入死神的怀抱。
过往的战斗中,幸运之神照顾了我,可这一次我也不得不面对死亡了。
这个世界很好嘛,虽然有时候人世界也充满了苦难。
要是我醒过来看见两条腿都没了,准会开枪打死我看见的头一个人。
我这么多年一直自豪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如果失去了我的自豪感,那么其他的也跟着失去算了。有些事是我的虚荣心不能忍受的。
「他至少还有一点点他的虚荣心他的骄傲,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愿驯服任何一个人,我只想当一个在见不到阳光阴冷的下水道生活的老鼠,我想去死,我想破坏掉我所拥有的那可怜的一切,可我又不愿意默默无闻的死去,我倒想在世人聚会的广场爆裂而死,将血肉与生命分给现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天空,包括大地,甚至愿意给风也分享一点血腥味」
太晚了,而他能做的一切只是看着他死
–我有一件大事请你帮忙,我还要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
–我请你办的忙也就是我要帮你的那个忙。我想埋在克拉拉果园里。
「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那些年,我比别人使他得到了更多的快乐。我们在哪里野餐过,我给他起的名字,克拉拉很高兴。
我在得克萨斯有过幸福,也是最大的幸福。
你想叫我把你的尸体运到4000公里外,只是因为你过去常和一个姑娘在南瓜达卢普河野餐?
是的,还有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能做到。
“你想想,他们用现代化武器打了咱们五十次,咱们都平安无事,到了这个时候,这把年纪,反倒叫一支箭毒死了。”奥古斯塔斯说,“真不可思议。”
“你总是粗心大意,”考尔说,“豌豆眼说你骑过一个小山包,冲进了他们的队伍里。就这类事情,我警告过你一千次。上山有上山的好办法嘛。”
“是呀,可我喜欢自由自在地活在世界上,”奥古斯塔斯说,“我喜欢在哪儿翻山就在哪儿翻。”
“奥古斯塔斯正看着窗外。“看看蒙大拿吧,”他说,“又美又清新,可是咱们来了,它很快就会被毁掉,像我的腿一样。”
考尔并不欢迎这新的一天,他满脑子想的似乎都是错误,错误与死亡。他的老保安队伙伴们差不多都已与他诀别,那么多人里只剩下豌豆眼。杰克死在堪萨斯,狄兹死在怀俄明,奥古斯塔斯死在蒙大拿。
他们忘了,他们已经不能活着享受他们叫人家为他们办的事。人们做出种种许诺,可是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许诺是对一个死人做的,心里往往会感到不舒服,接着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就是人性。
他本没有指望自己能活过奥古斯塔斯,可是现在奥古斯塔斯已先他而去,这么一来,情况就迥然不同了。奥古斯塔斯一向很走运,人人都这么说,他自己也这么说。问题是奥古斯塔斯的运气枯竭了,杰克的枯竭了,狄兹的也枯竭了。他们两人的死虽说出乎意料,且异常悲惨,但他确信他们死了。他亲眼看见他们死去。既然相信他们已经死去,也就把他们置于脑后了
奥古斯塔斯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却没有带着他一同前去。他再一次留下他一个人做这一切工作。他过去一直在工作,但是转眼间已不再相信他工作的价值了。奥古斯塔斯像玩牌时耍花招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他从他的信仰里骗了出来。他所做的全部工作,既没能挽救任何人,也没能使他们的死亡推迟哪怕一分钟。
「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考尔既不愿意往东拐,也不那么愿意停下来。奥古斯塔斯的死,以及在他之前发生的死亡,使他丧失了目的感,他甚至对于一天天在干些什么都漠不关心了。他不停地往北走,是因为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然而他们已经来到米尔克河,冬季亦将来临,他不得不中断这一习惯,否则他会丧失大部分牛仔,也许还有整个牛群。
「太TM苦了,能坚持下来只能依靠执念」
第一件事是挖井,最后一件事是抡斧子,没有一件事是适合牛仔干的。
只有波·坎波在冰天雪地里与以往一样精神饱满。他只靠那条披身毛毯及一条从什么地方捡来的旧围巾御寒,并且总是怂恿人们去猎一只熊来,结果招致了大家的不满。他的理论是,熊肉有助于他们适应那里的气候,即使熊肉没有什么好处,熊皮早晚也会派上用场。
“是呀,那些他妈的熊没准儿也会想,来点儿人肉早晚也会派上用场的。”稀汤说。
「太搞笑了」
“我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她说,“我不愿意让女儿们守在那儿,因为我不想让她们的脑子里留下太多有关死亡的印象。我坐在那里,我胡思乱想,我孤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如果孩子要死,我眼巴巴地看着,没有任何办法不让他死。我希望他不死。我希望他长大,能过上自己的好日子。我知道如果他死了我会怎么想,恐怕我连自己能再活多久都没有把握,更不用说想什么做饭、照顾女儿和所有活着时不得不干的活儿了。”
「我总是想起那一次在前往大夫山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年轻的母亲了,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孩子遮挡随着公交车拐弯时从窗边照射进来的太阳,而在我的眼里,她其实也是一个孩子。一个母亲总归是伟大的,哪怕她只给了孩子一点点的爱」
“我知道,如果再失去一个孩子,我就什么也不再管了,”她说,“我不管了。如果我再死一个孩子,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那就毁了我,也毁了我的女儿们。我绝不会再买一匹马,再做一顿饭,或者理睬一个男人。我要么饿死,要么成个疯子,来欢迎这一切。或者我会去把那个不来给孩子看病的医生杀死,或者因为你不陪我坐着把你杀了。你要是想和我结婚,为什么不来陪陪我?”
七月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别看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实际上办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吃惊地听见克拉拉说她会为那么件事把他杀掉,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的话绝非戏言。
「也许在诸多我以为平常的日子,也错过了许多,谁知道呢?」
克拉拉得知奥古斯塔斯的消息后并不感到扎心般的悲痛,过去多年的分离使他们淡漠了。他来拜访,她看见他时感到无限的喜悦,因为她知道他对她的爱依然如故,她也愿意有他在身边。她赞赏他的涵养与幽默,同时,尽管他们首次相爱已是多年前的事,他仍将她置于众多女人之首,为此她的心灵深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那位年轻的牛仔终将醒悟,他的爱被死去的奥古斯塔斯所阻挡,如同奥古斯塔斯还活着的时候那样。
克拉拉摇了摇头。“咱俩他都爱,”她说,“但是古斯不肯错过任何冒险的机会。不会为你或为我或为任何女人而不去冒险。没有人能把他留在家里,他是一个浪荡公子,一个四处闲逛的人,尽管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我长。
他向我求婚了30次,但是他明白,一旦得到我,生活就变成了战斗。
我想让古斯留在哪儿,就总能使他留在哪儿,考尔先生,”克拉拉说,“我让他在我心里留了十六年。可是咱们现在说的是怎么埋他。把他拉到小山丘那里,我这就叫七月和盘子去挖坟坑。
“我要给他写信,”她说,“即使不得不亲自把信送到蒙大拿,我也要让他得到你的姓。我还要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和奥古斯塔斯·麦克克里碰到一起,真叫我遗憾。你们俩的所作所为纯粹是互相毁灭,更不要说你们身边的其他人。我不愿意和他结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这辈子为了他天天和你吵架。你们男人和你们的诺言,不过是你们要按计划行事的借口罢了——计划就是反正你们要走。你还以为你一贯正确,那只不过是你丑陋的骄傲感,考尔先生。可是你连一件正确的事都没有做过,哪个女人要是看上了你,可就太可悲了。你是一个自负的懦夫,别看你打了一辈子仗。那时候我就为你的所作所为而蔑视你,现在我还是为你正在做的事情蔑视你。”
他回墨西哥的结果是一场苦难,女儿们都出嫁了,老婆则因他多年不顾家而气的凶狠无情,她的目光使他感到悲伤,于是有一天他走了,永远离开了家。
酒吧怎么了?
–烧了,万茨放的火,他自己也烧死在里面了,他把自己锁在那个妓女的房间里面不出来,那架钢琴和他一块儿烧了。她走之后万茨受不了,他在她的房间里坐了一个月,后来就把它烧了。
我们看的不是书,看的是自己,从书中寻找那些被把自己吸引的部分,寻找那些被生活压抑的部分,寻找最原始的渴望,我很羡慕麦克克里,他能力出众,总是在享受人生,一生追求冒险,但是我总是觉得,命运跟考尔更接近。在一个下午开始决定北上,并执着的为这个目的付出一切,又在一个下午,为了遵守朋友的诺言回到了孤鸽镇。他的人生仿佛是为目的而活着,一但目的达到,生命就开始流逝,直到下一个目的确定。我并不想要石头一直伫立山顶,但我享受推石头的艰难过程,在这份艰难中,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我觉得我还活着。就像每一次午睡从睡眠中惊醒时那阵强烈的心跳,宣告着你还活着。21年我感觉我好像死了,我走了,23年我被恐惧环绕,我决定消灭恐惧,25年,我又开始感觉自己已经死了。我躺了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什么都不想干,或者我躺了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我什么都没干。一个关于生活与意义,孤独与爱情的故事,我们真的能明白当初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你以为你做了一个选择,其实你应该意识到已经为接下来直到目标实现前的所有选择都已经提前做出了抉择。是时候列一个todo清单了,是时候开始推石头了,也是时候挂掉胡子了,我突然想去剃个光头,随便把胡子也刮掉,让头发与胡子一起长。我遵循自己的内心,在乎一切,同时也不在乎一切。我度过了48小时,可这个周末就像不曾存在一样…